郁陵香

论脑补我不会输凤×我大概磕了假丹玉

（一）

润玉服下陨丹未久，便从邝露那里获悉有人擅闯先贤殿。

“是他，他回来了。”他搁下御笔，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施施然来到先贤殿，刚好瞧见正仓皇四顾的旭凤。

润玉微微一怔，有些愕然地想，如此萧索狼狈，当真是他那个做了几千年天之骄子的弟弟旭凤吗？

他按下心头古怪的异样，悠然开口道：“旭凤，不必再找了。”

旭凤转身回头。

就在瞧见旭凤面上神色的瞬间，润玉心中那丝不合时宜的恻隐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这些年愈演愈烈的愤恨。

“你凭什么这样看我？”他被旭凤眼中的伤心和失望所激怒，恼火地想，“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资格和立场来对我指手画脚吗？”

但他当然不会允许自己在旭凤面前失态。于是面上仍是一派不动声色的泰然自若，只在心中暗自猜测旭凤面对他的反击后会有什么反应。

是的，反击，当然是反击。

即使他早就厌烦了旭凤不自知的天真无知，即使他早就想要撕开那令旭凤得以天真无知地正直磊落的遮羞布，即使他早就想要狠狠嘲弄旭凤……

他也必然要等旭凤先越过那条线。这是他的坚持。

“越过那根线吧，旭凤，”润玉默默想道，“就当是你为我这兄长做的最后一件事……帮我，亲手斩断对你的最后一丝情分。”

润玉已决意修太上忘情道。太上忘情者化天地而见众生，不该有分毫私情。他服下陨丹以求断爱绝情，但他亦知陨丹阻不了骨肉亲情，故而仍需一个契机——一个让他可以摒弃那如今看来显然既多余又可笑的兄弟情的契机。

而旭凤天真无知的质问，便会是那个最完美的契机。

润玉按下焦灼，露出好整以暇的神色，等待旭凤令他如愿以偿的那一刻。

旭凤张开嘴。然而正当他要吐出润玉期待已久的“我母神”时，一片白霜倏尔自他指尖窜出，沿着臂膀一路爬上面庞，吞没了他半边身体。

“砰”的一声，他踉跄倒地，痛苦地蜷缩起身子，急促喘息起来。

“旭凤！”润玉神色微变。身体快过脑子，他想也不想地扑到旭凤身边，施法为他疏导经脉，急切道，“怎么了？”

旭凤全身发抖，本能想依偎进润玉怀里，却似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躲开几分，颤声说道：“别，你向来惧寒……”话音未落，忽然打个寒战，身子一软，就此昏去。

白薇怎会发作得这么快？而且还这样严重？

润玉一惊，不及多想，匆匆将旭凤抱去栖梧宫。他轻车熟路地找出一枚朱雀卵喂给旭凤，见旭凤身上寒霜褪去，方稍稍松了口气。

他望着弟弟比从前憔悴得多的眉目，不禁起了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尴尬。他叹口气，给旭凤拉好衾被，正犹豫是否该唤岐黄仙官来，却见旭凤眼角淌出一滴眼泪，小声呓语道：“哥……”

这么难过吗？润玉怔了怔，伸手拂过那滴泪，心中忽地一软，叹口气道：“睡吧。”

谁知他不作声还好，他一开口，本就半昏半醒的旭凤登时睁开了眼，怔怔凝视着他。润玉一呆，脱口问道：“还冷吗？”

旭凤本待摇头，但见润玉眉头微蹙，隐然像是当真忧他是否寒冷，心中忽然泛起委屈，带着鼻音说道：“冷。”

润玉本以为旭凤性子要强，只因白薇发作得猝不及防才忘了自己处境，如今既已清醒过来，便绝不肯再在他面前示弱，因此骤闻旭凤答“冷”，不由吃了一惊，暗悔白薇这一味药下得实有些重了，并指捏诀道：“我给你渡点灵力。”

鬼使神差喊出那一声“冷”后，旭凤自己都有些怔忪，原道润玉必要嘲弄于他，都已开始在心底责骂自己自取其辱，熟料润玉非但不曾出言讥讽，面上竟真现出了经年未见的忧色，甚而还欲逆转自身灵力给他渡灵。

“使不得！你我冰炭不同器……”见润玉全无收手之意，连忙挣扎着坐起身，急声道，“小心有人暗中设局，意图趁虚而入！”

润玉一愣，茫然道：“趁虚而入？”

但没等旭凤回答，他自己便就反应过来了。

自己身体情况如何，旭凤自然再清楚不过。寒霜覆体必然事出有因，可他……他便没想过，这“因”也许正是润玉的手笔吗？

总是这样。无论有多少蛛丝马迹指向润玉，旭凤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旁人蓄意设计，想要分化离间他们兄弟。哪怕这些年出了这么多事，他竟还是……

就像是难以承受那一如既往的真诚和信任似的，润玉避开了旭凤的视线，扶着仍然全身冰凉的他倚上床头，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以为你会质问我，为何未将你母神的灵位请入先贤殿。”

他提及荼姚，原是为了激起旭凤对他的恨意，谁知旭凤闻言不惊不怒，只苦笑一声，黯然道：“我、我只是忘了……母神已被父帝废黜，削去神籍，身赴鸿蒙后，自然入不得先贤殿。”

“旭凤……”

略一犹豫，旭凤抿唇道：“穗禾说，母神乃是为你所逼，才跳了临渊台……”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润玉，面上满是祈求之色，哀声说道，“兄长，你告诉我，真相不是她说的那样，是不是？”

兄长。

润玉见旭凤说话间又开始打颤，承认的话竟说不出口，轻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等你养好身体，我再跟你细说。”不顾旭凤反对，便要强行给他渡入灵力。

“不可！”旭凤慌忙抬手想阻止润玉，但他此时全身乏力，抬起的手哆嗦不止，不但没能拦住润玉，情急之下竟还掀开了润玉宽大的袍袖。便见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上，触目惊心地裹缠着几层洁白的绷带。

旭凤骇然色变，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抢过润玉手腕，微颤着抚上绷带，惶然问道：“怎会如此？是谁伤了你？”他想起自己身体的异样，几乎笃定有人在背后谋害他们兄弟，面上神色忽青忽白，只恨自己此刻不堪一用，非但帮不上润玉，恐怕还要拖他后腿。

润玉不知旭凤顷刻间已想了这许多，但见他神色变幻不定，目中隐现湿润，比先前锦觅瞧见时不知激动几许，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

“一点小伤而已，不用这么大惊失色，”他见旭凤仍呆呆望着自己手腕，便没使劲挣开，反而指尖微动，顺势将逆转的灵力过入旭凤手中，沉声道，“——别乱动，小心走火入魔。”

肌肤相触，自比空中渡灵更方便安全。但两人毕竟体质相克，润玉此举不可谓不大胆。旭凤不料润玉竟趁此时给他渡灵，身子不由一僵。他不敢打断润玉，只能任他施为，口中不停唤道：“够了，可以了，快停下！”

直到旭凤额角快要沁出汗来，润玉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手。他将旭凤那总算有些暖和起来的手塞进被褥，蹙眉道：“你刚涅槃重生，灵力尚不稳定，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

旭凤尚未问到荼姚自尽的真相和润玉手腕伤痕的来由，怎能放他离开，连忙直起身子。但未等他出言挽留，便听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陛下！陛下！求求您，我求您放过他吧！”

锦觅？

直到此时两人才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在。润玉见旭凤好不容易有些红润起来的脸色又成惨白一片，不禁暗怨锦觅来得不是时候。心想自己虽有心设法令旭凤和锦觅重修旧好，但那本该在他斩断与旭凤的兄弟情分之后。

可如今……

其实趁此时解除两人误会也不是不可，但若真这么办了，他还怎么令旭凤恨他？话说回来，他既然想令旭凤恨他，适才为什么还要那么着急地给旭凤渡灵力？

心中正自烦躁，便听旭凤犹豫地唤道：“兄长——”

纵使旭凤竭力隐藏，润玉仍立时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惊疑不定。

他心中一紧，连忙弹出一道仙法将那声音隔在殿外，温言道，“旭凤，你听我说，觅……锦觅当年错杀了你，心中很是后悔。为助你复生，她九死一生……”

“兄长，”旭凤生硬地打断道，“我们能不提她吗？”

他这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润玉耐着性子道：“我知道你对锦觅心存芥蒂，可她确有诸多苦衷，”他见旭凤垂目不语，沉声道，“旭凤——”

“我……兄长，我真的不想见她，”旭凤不知润玉为何非要迫他与锦觅相见，只知自己无论如何不愿再见锦觅，眼中露出哀求之色，向润玉道，“别让我见她。”

润玉几千年未见旭凤露出如此脆弱一面，见状不禁一愣。良久，他终于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我不逼你。”

旭凤松了口气，目送润玉离开寝殿。他乏力地仰面躺倒在榻上，呆呆出神半晌，脑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那个意图离间我和润玉的人，会不会就是……”

他浑身一凛，扬手弹出一道灵力。尚未被他完全炼化的灵力轻而易举破开了润玉随手所设的隔音结界。

便听殿外润玉轻笑一声，淡然说道：“旭凤是我弟弟，我自会护他周全。”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