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陵香

【旭润】曲有误(二)

又名,假如丹朱彦佑没能及时把鎏英换成锦觅


(二)


“旭凤。”润玉一字一顿地念出弟弟的名字,神色与其说是被踩中痛脚的恼羞成怒,倒更像是因面对他意料之外的变故而油然产生了赞叹和欣赏。他凝视旭凤的视线火热到滚烫,唇齿间咀嚼的似也不是怨憎痛恨而是细语呢喃。


然而下一刻,润玉面上那差点叫魔尊误以为他的兄长回来了的……那近乎温柔的神色消失无踪,天帝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漠然。“魔尊深明大义,本座与有荣焉,”润玉举起手中赤霄剑,朗声道,“听我号令,退兵!”


陈列忘川的天兵可以百万计数,然而这百万人在接到天帝旨意之后,立即便迅速分批列队地横渡忘川回归天界,每队人马皆井然有序,全无一丝乱象。这便是所谓的令行禁止——若今日天魔大战当真爆发,这百万人抛头颅洒热血时,想必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哪里值得。


润玉心中浮起一丝怅惘,面上却仍不动声色。“魔尊既肯成人之美……”他舒缓冷淡地开口,眼神在察觉到不远处正向他们三人飞来的鎏英时陡然深邃几分,下意识向锦觅身侧走近一步,冷冷说道,“本座自然当仁不让。”


旭凤眉头微扬,但那似要与天帝针锋相对的锐气不过显了片刻,便被可有可无的懒散取代。他耸肩道:“你高兴就好。”而后不再与润玉对峙,轻巧从容地转身去与鎏英会合。转身时他依稀听见润玉切着齿说了句“懦夫”,足下微顿,却究竟忍住了没有回头。


旭凤在鎏英身边落足,信手拂去她肩上一块碎石,随口道:“结束了,我们回去吧。”鎏英含笑点头,低首间眉目里满是温柔。


润玉蓦然握紧了手中的赤霄剑。他怔怔目视旭凤和鎏英的背影渐行渐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就……结束了?


他低头俯视脚下空荡荡的忘川,依旧觉得甚是不可思议。然而忘川上空闪烁的幽绿极光和忘川水中不得安宁的亡魂都在告诉他:是的,结束了。没有血腥、没有大战,忘川仍然是千万年来那个一成不变的忘川。


直到双臂突然一沉,润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锦觅又晕过去了。


这些年,她好像不是在哭泣便是在晕厥……又或者哭到晕厥。润玉面上闪过惨淡之色,习惯性地抱起锦觅向天界飞去。


但或许是今日这场大战的收场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他返回天界的一路都在走神,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竟然不在璇玑宫。


他竟无知无觉地抱着锦觅走进了栖梧宫。


他已很久未曾踏足过的栖梧宫。


润玉脸色陡然一沉。但还未等他有所动作,锦觅忽地轻哼一声,迷蒙地睁开眼,喃喃道:“……凤凰?”


这两个字就像是打开了什么阀门似的,她挣开了润玉的怀抱——她便是不挣,他自也会松开——踉跄着扑倒在留梓池畔的凤凰树下,泣不成声地哭喊道:“凤凰……凤凰……”


“你刚刚也听见了,”润玉就站在她身后,疲倦到麻木地说道,“昨夜旭凤已与卞城公主完婚。觅儿,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自己呢?”


“放过自己?”锦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茫然地抬起头与润玉对视,呆呆地道,“放过自己……也放过他……”


这是润玉曾经劝过她的话。


她还记得?


润玉心中微动,试探着向锦觅走近了一步。见锦觅没有表现出反抗,他双眼一亮,柔声说道:“是啊,放过自己,也放过他……过去的种种就让它过去吧,”他伸出双臂从背后拥住锦觅,哑着嗓子道,“觅儿,从今天起,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锦觅还是方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半晌才似突然回过神来,轻声说道,“好啊,我们重新开始……”


润玉只当她已回心转意,面上不由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锦觅惨笑一声又道:“只要你肯将蓬羽给旭凤送去。”


“你……你就这么念着他?”润玉又惊又痛,变色怒道,“你明知他已婚配!”


“是,他已婚配,他已是别人的丈夫,”锦觅哽咽道,“可是这和我欠他一条命有什么关系呢?”她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抓着润玉的衣袖哀求他,“陛下,我求求你,你放过旭凤,放过花界,我什么都答应你。”


润玉强压下满腔怒火,寒声说道:“觅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锦觅咬了咬唇,颤声道,“陛……是了,你不喜欢我喊你陛下……那,小鱼、小鱼仙倌……”她绝望地在自己记忆中翻箱倒柜,好不容易在支离破碎的角落翻出一个片段,忙不迭将之当成救命稻草,结结巴巴地道,“我喜欢你,我们……我们在一起一辈子,一生一世一双……”


“住口!”润玉猛地甩开锦觅,痛心道,“觅儿,你这样说,是在羞辱我还是羞辱你自己?在你心里,我便如此不堪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气。”锦觅似是当真不知他缘何突然发怒,如惊弓之鸟般连声道歉。


她原本跪坐在凤凰树下,这时眼见润玉欲待拂袖而去,慌忙跌跌撞撞地起身想要挽留。谁知她步履不稳,一脚踩到裙摆,身体顿时失衡,而后凶猛往池畔桌椅上撞去。


这一撞若是撞实了,少不得又要伤到自己。


润玉虽余怒未消,但总不能坐视锦觅受伤,身形一闪便出现在桌椅边。这回他没再像先前在忘川那般用双手扶住锦觅双肩,只是单手抓住锦觅的一只手臂,待她站稳之后便即松手,无奈地道:“你究竟想怎样?”


锦觅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一道血痕,凄然道:“我只想要凤凰好好活着!”


她像是看出了润玉此刻并不愿意被她触碰,不敢再有抓他袖摆之类的举动,只是像听闻他和穗禾对话那夜那般瑟瑟发抖,抽抽噎噎地道:“小鱼仙倌,我和凤凰……我和他再没可能了!你放过他吧……把蓬羽给他……求你……我求求你……求你……”


一边哭,一边又欲向润玉跪下。


润玉闭了闭眼,终是又一次拂袖施法令锦觅沉沉睡去。他伤感地望着即使在昏睡中也依然愁眉深锁的锦觅,悲凉苦闷地问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自然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润玉长长叹了口气。怔怔出了一会儿神,他面上终于显出三分颓然,低不可闻地自语道:“我没不想放过他……”


留梓池畔万籁俱静,只有风吹动凤凰树花叶时才可闻得几声簌簌声响。


润玉疲惫地在桌边一张座椅上坐下,然后极其自然地向正坐在他对面的幻影小声说道:“白薇要不了你的命的。”


可是润玉知道,这句话不会有人相信的。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像先前无数次那样凝视着旭凤的幻影直到它彻底消失,自失地摇了摇头。正要起身带锦觅回璇玑宫去,一道奇怪的气息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说奇怪是因为那道气息正属于润玉自己,但因藏得极深,才令他直到现在才得以发觉。


润玉眉头微蹙,循着气息的来源走进洗尘殿,在一处看似平淡无奇的墙边顿足。他双指捏诀施了道咒,墙面登时开裂,露出了一道暗格。暗格里摆着一个陈旧的盒子,分上下两层。润玉随手打开第一层,却蓦地愣在了原地。


那盒子上层分为左右中三格,左侧格子整整齐齐码了数十瓶星辉凝露,右侧格子则装满了天山雪莲之类的水系灵草。中间格子最大,里头孤零零躺着两盒白玉棋子,肉眼可见最表面的几颗棋子颜色暗沉,看上去已被人反复摩梭过上百遍。


润玉神色骤变。再无心去探查盒子下层装了何物——哪怕他的气息便来自于此——他猛地阖上了盒盖,匆匆将之物归原位,几乎落荒而逃地带着锦觅回到了他的璇玑宫。


似是为了强迫自己不去想适才在栖梧宫找到了什么,润玉将锦觅送回璇玑宫她的卧房之后再未逗留,转身便去了七政殿处理原本被他搁置的几项公务。


“不要去在意无关紧要的事,”润玉对自己说,“不要去想。”


但他的心总要背叛他的理智,思绪兜兜转转总是要落回到那个盒子上。润玉抓着御笔,目光空茫地落在奏折上,出神地想:“不知那些瓶子……是满的还是空的?”


他提笔半天未能落下一字,眼见墨汁将要滴落,润玉陡然回过神来,而后脸色一变,仓促地搁下笔,疾步向一个地方赶去——他紧赶慢赶,终于赶在锦觅跳下临渊台之前拦下了她。


“你这又是作甚?”润玉甚至连愠怒的力气也没有了,他面无表情地道,“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没有想跳下去,”锦觅神色恍惚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只是想知道站在这里往下看是什么感觉……我想知道我娘当年的心情。”她的眼泪似已流尽了,望着润玉的双眼空洞无神,仿佛一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润玉想起不久之前旭凤的诛心之言,突然不知如何作答。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放锦觅离开,但正如旭凤所说,他这般作为,与当年的太微又有何异?


“我……我放你走,”润玉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强忍住满腔心酸,黯然说道,“我放你回花界。”


“——然后哪天天帝陛下反悔了,便又可轻易以花界为胁,令我不得不心甘情愿地自己回来?”锦觅反问了一句,苦笑道,“算了吧。”


润玉心头一跳:“什么叫‘算了吧’?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锦觅讥讽一笑,自嘲道,“自然是你赢了的意思。天帝陛下,你赢了,我是你的了。”她侧首仰视润玉片刻,突然伸手扯开了自己的衣襟。


润玉脸色陡变。他再一次——他已数不出来这是第几次——寒着脸弄晕了锦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会受不住的,”润玉揉了揉眉心,心力交瘁地想,“为今之计,只有狠心下猛药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此时望着锦觅的神色半是无奈半是厌倦,唯独不见半分温存的情意。



TBC


感谢上一章评论红心蓝手的小伙伴!受宠若惊了QAQ

亚历山大,希望不会让大家失望orz


评论(63)
热度(757)
  1.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太上忘情是不可能太上忘情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太上忘情的。

© 郁陵香 | Powered by LOFTER